永懷吾師林易山先生
清中顏小梅恭寫於加拿大夷樂居
記憶領域中尋找不到與易山吾師初遇的正確年份,大底是於一九九三年自香港領團往台北參加國際書法聯盟展覽的茶會示範中,初次目睹了先生的風采。一位男士長身玉立於台前,解說著茶會的演繹,不凡的器宇使在後排座位上的我聯想起陸游的詩句:「縈迴水抱中和氣,平遠山如醞藉人」。正在全神陶然於茶會的歷程中,一位小師妹輕步過來,耳語會議的時間已屆並催促前往,雖然好不願意離去,無奈公務在身,欲罷不能。如此的情況下,總是一年復一年的錯過了先生主持的茶會。
自與先生初遇,卻從沒有機會直接交談。一九九七年又是台北國際書法聯盟展覽,在晚宴中冒昧地趨前邀請先生親臨加拿大滿地可市,為我中華文化促進會主辦的第一屆「中國書法月」示範茶道表演,當時雖然沒有得到正面的答覆,不過那雍容的微笑卻給予我很大的信心。九八年十月易山師果真的遠渡重洋蒞臨滿市,為使最多的藝術愛好者有機會參觀這次難得的盛事,茶會是安排在出席人數約有三百五十位的文娛餐舞會中。當司儀宣佈茶會即將開始後,但見先生領導著門人有條不紊地擺設茶席。在「六字大明咒」的奏誦下,佛堂獻茶禮開始了,茶會主人安閒恬靜和虛融淡泊的威儀,披露著滿懷的誠信,使餐舞會場熙熙攘攘的氣氛立時安靜下來,四座肅然起敬。從燃燈…獻茗…普茶,乃至最後的撤燈儀式,晚會現場彷彿連成一個和樂道場。此際筆者惟感寧靜清中,萬慮俱滅,因此在九九年正式成為吾師門下第二十七個茶道師後,遂取「清中」為名號。
一九九九年和二零零零年兩度赴台北研習茶道,吾師悉心教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醞藉中和的器宇,使聽課者如沐春風。先生解說茶會的意義謂:「第一次的茶會,懷著謹敬戒慎的精神,真誠愉悅的參與準備;最後一次的茶會,有著無限的感恩、永恆的懷念。」又常喜用陸放翁詩句「瓶花力盡無風墜,爐火灰深到曉溫」來形容茶人的「餘情殘心」。吾師以生命來實踐茶道的修行,事無大小總是絲毫不苟的親力親為,矢志做個「快樂的修行者」是平生抱負,每見先生雖面臨繁重嚴肅的工作,卻能不時流露著風趣的情懷,其樂此不疲的精神可以想見。曾記有一回先生說:「你們拿著茶杯就好像握著我的手,不要忘記茶心的意義。」當時筆者很認真地說:「我沒有這種感受。」又是那雍容的微笑看著我,以風趣的口吻說:「噢!你回到加拿大後便會有這樣的感受。」這話當真,返回加國後每逢品茗都記念起吾師的教誨。
主理二零零零年第二屆「中國書法月」,再度邀請易山師蒞臨加拿大示範茶道,先生不幸為病所困,臨時未克成行,茶會表演遂由筆者暨門弟子來擔任,而以吾師創作的「四序茶會」為主題,幸虧不辱師門,備受當地人士多方的讚賞;其後又曾多次在加拿大及澳洲作茶會示範,以秉承師訓弘揚此道。零二年及零三年都曾計劃赴台與先生再圖良會,卻以照顧體弱多病的家慈,主理中華文化會的事務和從事書畫藝術的工作,終未啟程,其時以為與吾師雖暫相別,終當再會。豈料零四年十月致電請安,師母告以惡耗,吾師經於月前過世,真邪?夢邪?不可置信的事情竟成現實,懊悔昔日沒有找緊相聚的機會, 如今遽失良師滿懷悲痛。
無奈地接受現實,收拾頹喪的心情,永懷懿範,回味著先生在每一茶會中以他誠敬心靈, 為我們送上充滿了不朽仁愛的茶湯。吾師事佛至誠,曾說:「希望能夠不期而會,在一個陽光更燦爛的春天早晨,在一個初夏新綠的濃蔭下」。 小梅愚昧,終未洞識其中「無生」的意義。然而 「花落隨風子在枝」,深信吾師的「餘情殘心」引導著廿七門人繼續穩健地完成他所託付的茶人使命。